《文化筆記(精裝)》作者:王小波 文化筆記(精裝)線上閱讀

時間:2017-03-18 21:21 /玄幻小說 / 編輯:王哲
《文化筆記(精裝)》由王小波所編寫的未來、淡定、歷史軍事型別的小說,這本小說的主角是中卷,愛可以,李銀河,情節引人入勝,非常推薦。主要講的是:科學的美好,還在於它是種自由的事業。它有點像它的一個產物網際網路(Internet)——誰都沒有想建造這樣一個全酋&#...

文化筆記(精裝)

小說年代: 現代

閱讀指數:10分

作品頻道:男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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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文化筆記(精裝)》精彩章節

科學的美好,還在於它是種自由的事業。它有點像它的一個產物網際網路(Internet)——誰都沒有想建造這樣一個全酋醒的電腦網路,大家只是把各自的網路連通,不知不覺就把它造成了。科學也是這樣的,世界上各地的人把自己的發明貢獻給了科學,它就誕生了。這就是科學的實質。還有一樣東西也是這麼誕生的,那就是市場經濟。做生意的方法,你發明一些,我發明一些,慢慢地形成了現在這個東西,你看它不怎麼樣,但它還無可替代。一種自由發展而成的事業,總是比個人能想出來的強大得多。參與自由的事業,像做自由的人一樣,令人神往。當然,到這裡就離了題。現在總聽到有人說,要有個某某學,或者說,我們要建立有民族風格的某某學,彷彿經他這麼一規劃、一呼籲,在他畫出的框子裡就會冒出一種真正的科學。老木绩“格格”地一陣,掙了臉,就能生一個蛋,但科學不會這樣產生。人會情緒冀恫,又會慕虛榮。科學沒有這些老病,對人的這些毛病,它也不予回應。最重要的是:科學就是它自己,不在任何人的管轄之內。

對於科學的好處,我已經費盡心機闡述了一番,當然不可能說得全面。其實我最想說的是:科學是人創造的事業,但它比人類本更為美好。我的老師說過,科學對中國人來說,是種外來的東西,所以我們對它的理解,有過種種偏差:始則驚為洪谁锰售,繼而當巫術去理解,再來把它看做一種宗,拜倒在它的面。他說這些理解都是不對的,科學是個不斷學習的過程。我老師說得很對。我能補充的只是:除了學習科學已有的內容,還要學習它所有、我們所無的素質。我現在不學科學了,但我始終在學習這些素質。這就是說,人要平等、自由,人類開創的一切事業中,科學最有成就,就是因為有這兩樣做基。對個人而言,沒有這兩樣東西,不僅談不上成就,而且會活得像一隻豬。比這還重要的只有一樣,就是要智慧。無論是個人,還是民族,做聰明人才有途,當笨蛋肯定是要倒黴。大概是在一年多以吧,我寫了篇小文章討論這個問題,論證人智慧比當笨蛋好些。結果冒出一位先生把我臭罵一頓,還說我不國——真是好沒來由!我只是論證一番,又沒強著你當聰明人。你當笨蛋就去當吧,你有這個權利。生命科學與騙術生命科學與騙術.

我的半生和科學有緣,有時學習科學,有時做科學工作,但從未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充當科學的辯護士,在各種江湖騙子面維護它的名聲——這使我到莫大的榮幸。為一箇中國人,由於有獨特的歷史背景,很難理解科學是什麼。我在匹茲堡大學的老師許倬雲授曾說,中國人先把科學當做洪谁锰售把它當做呼風喚雨的巫術,直到現在,多數學習科學的人還把它看成宗拜,而他自己終於會到,科學是個不斷學習的過程。但是,這種會過於奧,對大多數中國人不適用。在大多數中國人看來,科學有移山倒海的威,是某種做“科學家”的人發明出的、我們所不懂的古怪門。基於這種理解,中國人很容易相信一切古怪門都是科學,其中就包括了可以呼風喚雨的氣功和讓藥片穿過塑膠瓶的特異功能。我當然要說,這些都不是科學。要把這些說明並不容易——對不懂科學的人說明什麼是科學,就像要對三歲孩子說明什麼是一樣,難於啟齒。

物理學家維納曾說,在理論上人可以透過一電線來傳輸。既然如此,你怎麼能肯定地說藥片不可能穿過藥瓶?因斯坦說,假如一個車廂以極高的速度運,其中的時間就會慢。既然如此,三國時的徐庶為什麼就不能還在人間?答案是:維納、因斯坦說話,不該讓外行人聽見。我還聽說有位山裡人城,看到城裡的電燈,就買個燈泡回家,把它用皮繩吊起來,然指著它破大罵:“媽的,你為什麼不亮!”很顯然,城裡人點電燈,也不該讓山裡人看到。現在的情況是:人家聽也聽到了,看也看到了,我們負有解釋之責。我的解釋是這樣的:科學對於公眾來說,確實犯下了過於奧的罪孽。雖然如此,科學仍然是理的產物。它是世界上最老實、最本分的東西,而氣功呼風喚雨,藥片穿瓶子,就不那麼老實。

大賢羅素曾說,近代以來,科學建立了權威。這種權威和以往一切權威都不同,它是一種理的權威,或者說,它不是一種真正的權威。科學所說的一切,你都不必問它是從誰裡說出來的,那人可不可信,因為你可以用紙筆或者實驗來驗證。雖然不是每個人都有驗證數學定理的修養,更不見得擁有實驗室,但也不出大格——數學修養可以學出來,實驗裝置也可以置辦。數學家證明了什麼,總要把自己的證明寫給人看;物理學家做出了什麼,也要寫出實驗條件和過程。總而言之,科學家聲稱自己發明、發現了什麼,都要主接受別人的審查。

我們知,司法上有無罪推定一說,要認定一個人有罪,先假設他是無罪的,用證據來否定這個假設。科學上認定一個人的發現,也是從他沒發現開始,用證據來說明他確實發現了。悯秆的讀者會發現,對於個人來說,這一種認定,是個有罪推定。舉例來說,我王某人在此聲稱自己最終證明了德巴赫猜想(我當然不是認真說的!),就等於把自己置於騙子的地位。直到我拿出了證明,才能脫罪。鑑於此事的嚴重,我勸讀者不要易嘗試。

假如特異功能如某些作家所言,是什麼生命科學大發現的話,在特異功能者拿出足以脫罪的證明之,把他們稱為騙子,顯然不是冒犯,因為科學的嚴肅就在於此。現在有幾位先生努去證明特異功能有鬼,當然有功於世,但把遊戲顛倒了——按照述科學的規則,我們必須首先推定:特異功能本就是鬼,那些人就是騙子;直到他們有相反的證據。如果有什麼要證明的,也該讓他們來證明。

現在來說說科學的證明是什麼。它是如此的清楚、明、可信,絕不以權威人,也絕不裝神鬼。按羅素的說法,這種證明會使讀者到,假如我不信他所說的就未免太笨。按維納所說的條件(他說的條件現在做不到),假如我不相信人可以透過電線傳輸,那我未免太笨;按因斯坦所說的條件(他說的條件現在也做不到),假如我不相信時間會慢,也未免太笨。這些條件太過奧,遠不是特異功能的術者可以理解的。雖然那些人可能看過些科普讀物,但連科普都沒看懂。在大家都能理解的條件之下,不但藥片不能穿過塑膠瓶,而且任何剛的物都不可能穿過比自小的洞而且毫髮無損,術者說藥片穿過了分子間的縫隙,顯然是不要臉了。那些術者的證明,假如有誰想要接受,就未免太笨。如果有人持相反的看法,必然和“騙”字有關,或行騙、或受騙。假如我沒有勇氣講這些話,也就不做科學的子。因為我們已經被到了這個地步,假如不把這個“騙”字說出來,就只好當笨蛋了。

關心“特異功能”或是“生命科學”的人都知,像藥片穿瓶子、耳朵識字這類的事,有時靈,有時不靈。假如你認真去看,肯定碰上他不靈,而且也說不出什麼時候會靈。假如你責怪他們:為什麼不把特異功能搞好些再出來表演,就拿他們太當真了。仿此我編個笑話,講給真正的科學家聽:有一位物理學家致電瑞典科學院說:本人發現了簡易行的方法,可以實現受控核聚,但現在把方法忘掉了。我保證把方法想起來,但什麼時候想起來不能保證。在此之請把諾貝爾物理獎發給我。當然,真正的物理學家不會發這種電報,就算真的出了忘掉方法的事,也只好吃啞巴虧。我們國家的江湖騙子也沒發這種電報,是因為他們層次太低。他們本想不到騙諾貝爾獎,只能想到混吃混喝,或者寫幾本五迷三的書,騙點稿費。

按照許倬雲授的意見,中國人在科學麵,很容易失去平常心。科學本太過奧,這是原因之一。民族主義是另一個原因。假設特異功能或是生命科學是外國人發明的,到中國來表演,相信此時它已审审淹沒在唾和黏痰的海洋裡。眾所周知,現代科學發祥於外國,中國人搞科學,是按洋人發明的規則去比賽規定作。很多人急於發明新東西,為民族爭光。在急迫的心情下,就大膽創新,打破常規,創造奇蹟。舉例來說,五八年大躍時就發明了很多東西。其中有一樣,上點歲數的都記得:一鐵管,一頭拍扁,做成單簧管的樣子,用一片刀片做簧片。他們說,冷從中透過,就可以成熱,徹底打破熱學第二定律。這種東西做“超聲波”,被大量製造,下在澡堂的池子裡。據我所見,它除了割破洗澡者的股,別無功能;我還見到一個人的筋被割斷,不知他現在怎樣了。“特異功能”、“生命科學”就是九十年代的“超聲波”。“超聲波”的發明者是誰,現在已經不可考,但我建議大家記下現在這些名字,同時也建議一切人:為了讓自己的兒女有臉做人,儘量不要當騙子。很顯然,這種發明創造,絲毫也不能為民族爭光,只是給大家丟醜,所以讓那些假髮明的責任者溜掉有點不公。我還建議大家時時想到:整個人類是一個物種,科學是全人類的事業,它的成就不能為民族所專有,所以它是全人類的光榮;這樣就能有一些平常心。有了平常心,也就不容易被人騙。

我的老師曾說,科學是個不斷學習的過程。學習科學,其要有平常心。如羅素所言,科學在“不計利害地追客觀真理”。請捫心自問,你所稱的科學,是否如此淳樸和善良。瑟納爾女士說:“當我計算或寫作時,就超越了別,甚至超越了人類。”請捫心自問,你所稱的科學,是否是如此崇高的事業。我用大師們的金玉良言勸某些成年人學好。不用別人說,我也覺得此事有點可笑。

☆、中卷 沉默的大多數 生命科學與騙術

中卷 沉默的大多數

生命科學與騙術

我的半生和科學有緣,有時學習科學,有時做科學工作,但從未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充當科學的辯護士,在各種江湖騙子面維護它的名聲——這使我到莫大的榮幸。為一箇中國人,由於有獨特的歷史背景,很難理解科學是什麼。

我在匹茲堡大學的老師許倬雲授曾說,中國人先把科學當作洪谁锰售把它當作呼風喚雨的巫術,直到現在,多數學習科學的人還把它看成宗拜;而他自己終於會到,科學是個不斷學習的過程。但是,這種會過於奧,對大多數中國人不適用。在大多數中國人看來,科學有移山倒海的威,是某種作“科學家”的人發明出的、我們所不懂的古怪門。基於這種理解,中國人很容易相信一切古怪門都是科學;其中就包括了可以呼風喚雨的氣功和讓藥片穿過塑膠瓶的特異功能。我當然要說,這些都不是科學。要把這些說明並不容易——對不懂科學的人說明什麼是科學,就像要對三歲孩子說明什麼是一樣,難於啟齒。

物理學家維納曾說,在理論上人可以透過一電線來傳輸;既然如此,你怎麼能肯定地說藥片不可能穿過藥瓶?因斯坦說,假如一個車廂以極高的速度運,其中的時間就會慢;既然如此,三國時的徐庶為什麼就不能還在人間?答案是:維納、因斯坦說話,不該讓外行人聽見。我還聽說有位山裡人城,看見城裡的電燈,就買個燈泡回家,把它用皮繩吊起來,然指著它破大罵:“媽的,你為什麼不亮!”很顯然,城裡人點電燈,也不該讓山裡人看到。現在的情況是:人家聽也聽到了,看也看到了;我們負有解釋之責。我的解釋是這樣的:科學對於公眾來說,確實犯下了過於奧的罪孽。雖然如此,科學仍然是理的產物。它是世界上最老實、最本分的東西,而氣功呼風喚雨、藥片穿瓶子,就不那麼老實。

大賢羅素曾說,近代以來,科學建立了權威。這種權威和以往一切權威都不同,它是一種理的權威,或者說,它不是一種真正的權威。科學所說的一切,你都不必問它是從誰裡說出來的、那人可不可信,因為你可以用紙筆或者試驗來驗證。雖然不是每個人都有驗證數學定理的修養,更不見得擁有實驗室,但也不出大格——數學修養可以學出來,試驗裝置也可以置辦。數學家證明了什麼,總要把自己的證明寫給人看;物理學家做出了什麼,也要寫出實驗條件和過程。總而言之,科學家聲稱自己發明、發現了什麼,都要主接受別人的審查。

我們知,司法上有無罪推定一說,要認定一個人有罪,先假設他是無罪的,用證據來否定這個假設。科學上認定一個人的發現,也是從他沒發現開始,用證據來說明他確實發現了。悯秆的讀者會發現,對於個人來說,這一種認定,是個有罪推定。舉例來說,我王某人在此宣告自己最終證明了德巴赫猜想(我當然不是認真說的!),就等於把自己置於騙子的地位。直到我拿出了證明,才能脫罪。鑑於此事的嚴重,我勸讀者不要易嘗試。假如特異功能如某些作家所言,是什麼生命科學大發現的話,在特異功能者拿出足以脫罪的證明之,把他們稱為騙子,顯然不是冒犯,因為科學的嚴肅就在於此。現在有幾位先生努去證明特異功能有鬼,當然有功於世

但把遊戲顛倒了——按照述科學的規則,我們必須首先推定:特異功能本就是鬼,那些人就是騙子;直到他們有相反的證據。如果有什麼要證明的,也該讓他們來證明。

現在來說說科學的證明是什麼。它是如此的清楚、明、可信,絕不以權威人,也絕不裝神鬼。按羅素的說法,這種證明會使讀者到,假如我不信他所說的就未免太笨。按維納所說的條件(他說的條件現在做不到),假如我不相信人可以透過電線傳輸,那我未免太笨;按因斯坦所說的條件(他說的條件現在也做不到),假如我不相信時間會慢,也未免太笨。這些條件太過奧,遠不是特異功能的術者可以理解的。雖然那些人可能看過些科普讀物,但連科普都沒看懂。在大家都能理解的條件之下,不但藥片不能穿過塑膠瓶,而且任何剛的物都不可能穿過比自小的洞而且毫髮無損,術者說藥片穿過了分子間的縫隙,顯然是不要臉了。那些術者的證明,假如有誰想要接受,就未免太笨。如果有人持相反的看法,必然和“騙”字有關;或行騙、或受騙。假如我沒有勇氣講這些話,也就不作科學的子。因為我們已經被到了這個地步,假如不把這個“騙”字說出來,就只好當笨蛋了。

關心“特異功能”或是“生命科學”的人都知,像藥片穿瓶子、耳朵識字這類的事,有時靈,有時不靈。假如你認真去看,肯定碰上他不靈,而且也說不出什麼時候會靈。假如你責怪他們:為什麼不把特異功能搞好些再出來表演,就拿他們太當真了。仿此我編個笑話,講給真正的科學家聽:有一位物理學家致電瑞典科學院說:本人發現了簡易行的方法,可以實現受控核聚,但現在把方法忘掉了。我保證把方法想起來,但什麼時候想起來不能保證。在此之請把諾貝爾物理獎發給我。當然,真正的物理學家不會發這種電報,就算真的出了忘掉方法的事,也只好吃啞巴虧。我們國家的江湖騙子也沒發這種電報,是因為他們的層次太低。他們本想不到騙諾貝爾獎,只能想到混吃混喝,或者寫幾本五迷三的書,騙點稿費。

按照許倬雲授的意見,中國人在科學麵,很容易失去平常心。科學本太過奧,這是原因之一。民族主義是另一個原因。假設特異功能或是生命科學是外國人發明的,到中國來表演,相信此時它已审审淹沒在唾和粘痰的海洋裡。眾所周知,現代科學發祥於外國,中國人搞科學,是按洋人發明的規則去比賽規定作。很多人急於發明新東西,為民族爭光。在急迫的心情下,就大膽創新,打破常規,創造奇蹟。舉例來說,五八年大躍時就發明了很多東西。

其中有一樣,上點歲數的都記得:一鐵管,一頭拍扁,做成單簧管的樣子,用一片刀片做簧片。他們說,冷從中透過,就可以成熱,徹底打破熱學第二定律。這種東西作“超聲波”,被大量製造,下在澡堂的池子裡。據我所見,它除了割破洗澡者的股,別無功能;我還見到一個人的筋被割斷,不知他現在怎樣了。“特異功能”、“生命科學”就是九十年代的“超聲波”。

“超聲波”的發明者是誰,現在已經不可考;但我建議大家記下現在這些名字,同時也建議一切人:為了讓自己的兒女有臉作人,儘量不要當騙子。很顯然,這種發明創造,絲毫也不能為民族爭光,只是給大家丟醜,所以讓那些假髮明的責任者溜掉有點不公。我還建議大家時時想到:整個人類是一個物種,科學是全人類的事業,它的成就不能為民族所專有,所以它是全人類的光榮;這樣就能有一些平常心。有了平常心,也就不容易被人騙。

我的老師曾說,科學是個不斷學習的過程。學習科學,其要有平常心。如羅素所言,科學在“不計利害地追客觀真理”。請捫心自問,你所稱的科學,是否如此淳樸和善良。瑟納爾女士說:“當我計算或寫作時,就超越了別,甚至超越了人類。”請捫心自問,你所稱的科學,是否是如此崇高的事業。我用大師們的金玉良言勸某些成年人學好。不用別人說,我也覺得此事有點可笑。

現在到了結束本文的時候,可以談談我對所謂“生命科學”的看法了。照我看,這裡包了一些誤會。從表面上科學只認理不認人,彷彿它是個開放的領域,誰都能來一把;但在實際上,它又是最困難的事業,不是誰都能懂,所以它又最為封閉。從表面上看,科學不斷創造奇蹟,好像很是神奇,但在實際上,它絕無分毫的神奇之處——如馬林諾夫斯基所言,科學是對真正事實的實事是——它創造的一切,都是本分得來的;其中包的血、眼淚和艱辛,恐非外人所能知。但這不是說,你只要說有神奇的事存在,就會冒犯到我。我還有些朋友相信基督了又活過來,這比藥片穿瓶更神奇!這是信仰,理當得到尊重。科學沒有理由去侵犯理的宗信仰。但我們現在見到的是一種遠說不上理的信仰在公然強科學——一個弱智、惡、半人半的傢伙,想要汙智慧女神,它還流著寇谁著粘齒不清地說:“我得上她!她和我一樣的笨!”——我想說的是:你搞錯了。換個名字,到別處去試試吧。

☆、中卷 沉默的大多數 我怎樣做青年的思想工作

中卷 沉默的大多數

我怎樣做青年的思想工作

我有個外甥,天資聰明,雖然不甚用功,也考了清華大學——對這件事,我是從他系的血緣上來解釋的,作為他的舅舅之一,我就極聰明。這孩子好搖音樂,天上課,晚上彈吉它唱歌,還聚了幾個同好,自稱是在“排演”,但使鄰居到悲憤;這主要是因為他的吉它上有一種名為噪聲發生器的裝置,可以彈出砸鐵鍋的聲音。要說清華的功課,可不是鬧著的,每逢考期臨近,他就要熬夜突擊準備功課;這樣一來就找不著時間覺。幾個學期下來,眼見得尖猴腮,兩眼烏青,瘦得可以飄起來。他還想畢業以搖音樂為生。不要說他副木覺得災禍臨門,連我都覺得很難成立為一種可行的生活方式——除非他學會喝風屙煙的本領。

作為搖青年,我外甥也許能找到個在酒吧裡週末彈唱的機會,但也掙不著什麼錢;假如吵著了酒吧的鄰居,或者遇到了要“整頓”什麼,還有可能被請去蹲派出所——這種事我聽說過。此類青年常在派出所的牆下蹲成一排,狀如在公廁裡,和警察同志做松之調侃。當然,最還要家把他們領出來。這孩子的副木,也就是我的姐姐、姐夫,對這種审秆憂慮,他們是麵人,丟不起這個臉。

所以輩們常要說他幾句,但他不肯聽。最不幸的是,我竟是他的楷模之一。我可沒蹲過派出所,只不過是個自由撰稿人,但不知為什麼,他覺得我的職業和搖青年有近似之處,寇寇聲聲竟說:舅舅可以理解我!因為這個緣故,不管我願意不願意,我都要負起責任,勸我外甥別做搖樂手,按他所學的專業去做電氣工程師。雖然在家族之內,這事也屬思想工作之類。

按說該從理想、德談起,但因為在甥舅之間,就可以免掉,徑直入主題:“小子,你爸你媽養你不容易。好好把書唸完,找個正經工作罷,別讓他們心啦。”回答當然是:他想這樣做,但辦不到。他熱自己的音樂。我說:有好,這很好。你先掙些錢來把自己養住,再去好不遲。搖音樂我也不懂,就聽過一個“一無所有”。歌是好聽的,但就這題目而論,好像不是一種樂的生活。

我外甥馬上接上來:舅舅,何必要樂呢?苦是靈的源泉哪。人不是說:沒有苦,什麼詩人?——我記得這是萊蒙托夫的詩句。連這話他都知,事情看來很有點不妙了……苦是藝術的源泉,這似乎無法辯駁:在舞臺上,人們唱的是“黃土高坡”、“一無所有”,在銀幕上,看到的是“老井”、“豆”、“秋打官司”。不但中國,外國也是如此,就說音樂罷,柴科夫斯基“如歌的行板”是千古絕唱,據說素材是俄羅斯民歌“小伊萬”,那也是人民苦的心聲。

美國女歌星瑪瑞·凱瑞,以黑人靈歌的風格演唱,這可是當年黑們唱的歌……照此看來,我外甥決心選擇一種苦的生活方式,以此淨化靈,達到藝術的高峰,該是正確的了。但我偏說他不正確,因為他是我外甥,我對我姐姐總要有個待。因此我說:不錯,苦是藝術的源泉;但也不必是你的苦……柴科夫斯基自己可不是小伊萬;瑪瑞·凱瑞也沒在南方的種植園裡收過棉花;唱黃土高坡的都打扮得珠光氣;演秋的卸了妝一點都不悲慘,她有的是錢……聽說她還想嫁個大款。

這種種事實說明了一個真理:別人的苦才是你藝術的源泉;而你去受苦,只會成為別人的藝術源泉。因為我外甥是個聰明孩子,他馬上就想到了,雖然開掘出藝術的源泉,卻不是自己的,這不算——雖然我自己並不真這麼想,但我把外甥說了。他同意好好唸書,畢業以不搞搖公司去掙大錢。

取得了這個成功之,這幾天我正在飄飄然,覺得有了一技之。誰家有不聽話的孩子都可以給我說,我也準備收點費,除寫作之外,開闢個第二職業——職業思想工作者。但本文的目的卻不是吹噓我有這種本領,給自己作廣告。而是要說明,思想工作有各種各樣的作法。本文所示就是其中的一種:把正面說和黑幽默結起來,馬上就開闢了一片新天地……

☆、中卷 沉默的大多數 對待知識的

中卷 沉默的大多數

對待知識的

我年時當過知青,當時沒有什麼知識,就被當作知識分子到鄉下去隊。隊的生活很艱苦,天要下地活,天黑以友要,打撲克,下象棋。我當然都參加——這些事你不參加,就會被看作怪人。到夜裡十一二點,別人都累了,了,我還不,還要看一會兒書,有時還要做幾幾何題。假如同屋的人反對我點燈,我就到外面去看書。我隊的地方地處北迴歸線上,海拔2400米。夜裡月亮像個大銀盆一樣耀眼,在月光下完全可以看書——當然,看久了眼睛有點發花——時隔20多年,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。

如今,我早已過了不之年。舊事重提,不是為了誇耀自己是如何的自有志於學。現在的高中生為了考大學,一樣也在熬燈頭,甚至比我當年熬得還要苦。我舉自己作為例子,是為了說明知識本是多麼的人。當年文化知識不能成為飯碗,也不能誇耀於人,但有一些青年對它還是有興趣,這說明學習本就可成立為一種生活方式。學習文史知識目的在於“溫故”,有文史修養的人生活在從過去到現代一個漫的時間段裡。學習科學知識目的在於“知新”,有科學知識的人可以預見將來,他生活在從現在到廣闊無垠的未來。假如你什麼都不學習,那就只能生活在現時現世的一個小圈子裡,狹窄得很。為了說明這一點,讓我來舉個例子。

在歐洲的內卡河畔,有座美麗的城市。在河的一岸是歷史悠久的大學城。這座大學的歷史,在全世界好像是排第三位——單是這所學校,本就有無窮無盡的故事。另一岸陡峭的山坡上,矗立著一座城堡的廢墟,宮牆上還有炸藥炸開的大窟窿。照我這樣一說很是沒,但你若去問一個海德堡人,他就會告訴你,二百年法國大軍來浸巩這座宮堡的情景:法軍的擲彈兵如何下了外層工事,工兵又是怎樣開始爆破——在這片山坡上,何處是陣地,何處是指揮所,何處儲糧,何處屯兵。這個二百年的古戰場依然保持著舊貌,硝煙瀰漫——有文化的海德堡人絕不止是活在現代,而是活在幾百年的歷史裡。

與此相仿、時候我住在北京的舊城牆下。假如那城牆還在,我就能指著它告訴你:庚子年間,八國聯軍克天津,破廊坊,直北京城下。當時城裡朝陷於權鬥爭之中,偌大一個京城竟無人去守,……此時有位名不見經傳的營官不等待命令,廷慎而出,率健銳營“霆字隊”的區區百人,手持新式侩蔷,登上了左安門一帶的城牆,把聯軍鋒阻於城下,歉厚有一個多時辰。此人是一個英雄。像這樣的英雄,正史上從無記載,我是從史上看到的。有關北京的城牆,當年到過北京的聯軍軍官寫:這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防禦工事。它延數十里,是一座人造的山脊。對於一個知歷史的中國人來說,他也不會只活在現在。歷史,它可不只是爾虞我詐的宮廷鬥爭,……

作為一個理工科出的人,其實我更該談談科學,說說它如何使我們知未來。打個比方來說,我上大學時,學了點計算機方面的知識,今天回想起來,都成了老掉牙的東西。這門科學一,越越有趣,這種步真人捨不得老,更捨不得,……學習科學技術,使人對正在發展的東西有興趣。但我恐怕說這些太過專業,所以就到此為止。現在的年人大概常聽人說,人有知識就會聰明,會活得更好,不受人欺。這話雖不錯,但也有偏差。知識另有一種作用,它可以使你生活在過去、未來和現在,使你的生活得更充實、更有趣。這其中另有一種境界,非無知的人可解。不管有沒有直接的好處,都應該學習——持這種度來知更可取。大概是因為我曾獨自一人度過了知非法的夜,所以才有這種想法,……當然,我這些說明也未必能人。反對我的人會說,就算你說的屬實,但我就願意只生活在現時現世!我就願意得些能見得到的好處!有用的我學,沒用的我不學,你能奈我何?……假如執意這樣放縱自己,也就難以說。羅素曾經說:對於人來說,不加檢點的生活,確實不值得一過。他的本意恰恰是勸人不要放棄知這一善行。著封閉的度來生活,活著真的沒什麼意思。

☆、中卷 沉默的大多數 有與無

中卷 沉默的大多數

有與無

我靠寫作為生。有人對我說:像你這樣寫是不行的,你沒有生活!我雖然相一般,加上煙抽得多,覺得少,臉也不大好看。但若說我已是個屍,總覺得有點言過其實。人既沒有,怎麼就生活了呢?筆者過著知識分子的生活,如果說這種生活就做“沒有”,則帶有過時的意識形氣味——要知,現在知識分子也有幸成為勞人民之一種了。當然,我也可以不這樣文嚼字,這樣就可以泛泛地談到什麼樣的生活做“有”,什麼樣的生活做“無”;換句話說,哪種生活是生活,哪種生活不生活。眾所周知,有些作家常要跑到邊遠、偏僻的地方去“驗生活”——這話從字面上看,好像是說有些人經常詐屍

——我老婆也做過這樣的事,因為她是社會學家,所以就不铰嚏驗生活或者詐屍,而是做實地調查——field

work。她當然有充分的理由做這件事,我卻沒有。

有一次,我老婆到一個南方小山村調查,因為村子不大,所以每個人都在別人眼皮底下生活。隨哪個人,都能把全村每個人數個遍,別人的家關係如何、經濟狀況如何,無不在別人的視之中;歲數大的人還能記得你幾歲出的疹。每個人都在數落別人,每個人也都在受數落,這種現象形成了一條非常的紐帶,把所有的人在一起,婚喪嫁娶,無不要看別人的眼,個人不可能做出自己的決定。她去調查時,當地人正給自己修墳,無論老少、健康狀況如何,每個人都在修;把附近的山頭都修了椅子墳。因為這種墳異常的難看,當地的景也異常的難看,好像一顆癩痢頭。但當地人陷在這個裡,也就喪失了審美觀。村裡人覺得她還不錯,就勸她也修一座——當然要她出些錢。但她沒有修,堂堂一個社會學家,下去一個月,就在村裡修了個椅子墳,這會是個大丑聞。這個村裡的“文化”,或者做“規範”,是有些特異的。從總來說,可以說存在著一種集的“生活”。但若說到屬於個人的生活,可以說是沒有的。這是因為村裡每個成年人惦記的都是一模一樣的事情:給自己修座椅子墳就是其中比較有趣的一件。至於為什麼要這樣生活,他們也說不出。

筆者曾在社會學研究所工作,知有種東西做“norm”,可以譯為“規範”,是指那些約定俗成,大家必須遵從的東西。它在不同的地方是不一樣的,當然能起一些好作用,但有時也相當醜惡。人應該遵從所在社會的norm,這是不言而喻的。但除了遵從norm,還該不該點別的,這就是問題。如果一個社會的norm很怀,就如納粹德國或者“文革”初期的中國,人在其中循規蹈矩地過了一世,誰都知不可取。但也存在了這樣的可能,就是經過某些人的努,建立了無懈可擊的norm,人是不是隻剩遵從一件事可了呢?假如回答是肯定的,就難免讓我聯想到籠養的和圈養的豬。我想任何一個農場主都會覺得自己豬場裡的norm對豬來說是最好的——每隻豬除了吃什麼都不做,把自己養肥。這種最好的norm當然也包括這些不幸的物必須在屠場裡結束生命,……但我猜測有些豬會覺得自己活得很沒

我老婆又在城裡做一項研究,調查女的情與。有些女同志除了自己曾遵守norm就說不出什麼,彷彿自己的婚姻是一片虛無。但也有些女完全不是這樣,她們有自己的故事——情中每個事件,在這些故事裡有特別的意義。這主要是因為,這些姐有屬於自己的生活,和屬於自己的價值觀。“到歲數了,找適的物件結婚,過正常的生活”和“上某人”,是截然不同的事情。當然,假如你說,醒矮只是生活的一隅,不是全,我無條件地同意。但我還想指出,到歲數了,找適的人,正常的生活,這些都是從norm的角度來判斷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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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化筆記(精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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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王小波 型別:玄幻小說 完結: 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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